洗剑楼前。</br> 并没有人注意到一头黑驴追着一匹黑马而去。</br> 卢如意已从洗剑楼里飞了下来,她落在了萧包子的身边。</br> 萧包子有些拘束,毕竟和李辰安还没成亲,可不好意思叫出一声婆婆来。</br> 反倒是卢如意极为淡定。</br> “萧妹妹……”</br> 萧包子一愣,“啊,如意姐姐!”</br> “跟姐姐来……”</br> 卢如意说着这话又看向了小武等人,“你们都随我来……阿木,你留下!”</br> 阿木一愣,便见卢如意微微一笑:“你陪他们说说话……这位是天音阁前阁主吴雯,这位是吴国白鹿书院前院正秋尘。”</br> 阿木这就有些懵了,心想我又不喜欢说话,这两位老人又不熟,我和他们说什么呢?</br> 但他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,仅仅是出于对李辰安的母亲的尊重。</br> 卢如意带着一行人去了不远处溪畔林间的那处小院子里,阿木有些木然的站在两个老人的面前,他左看看右看看,两个老人脸上的神色都很是激动。</br> “晚辈牧山刀弟子阿木,见过二位前辈!”</br> 阿木躬身一礼,吴雯连忙上前一步将他给搀扶住,“孩……孩子!”</br> 阿木一怔,“这位奶奶,我已二十一岁,不是个孩子了!”</br> 奶奶……吴雯身子微微一僵,面色顿时黯然。</br> 纵使相逢应不识,</br> 尘满面,</br> 鬓如霜……</br> 是啊,当年生下这孩子的时候,自己已三十三岁了。</br> 而今二十一年过去,自己已五十有四……确实也是奶奶这样的年岁了。</br> 吴雯的心里很慌,她扶着阿木双臂的手在微微颤抖。</br> 阿木感觉到了异样,他又惊讶的问了一句:“奶奶,您这是怎么了?”</br> “孩子……我不是你奶奶!”</br> 阿木心想你当然不是我亲奶奶,但你这样的岁数我不是应该称你一声奶奶么?</br> “孩子……”</br> 吴雯的一只手忽然摸向了阿木的脸!</br> 阿木一惊,长期以来养成的警惕令他在那一瞬间就挣脱了吴雯的手,他倒飞三丈,在退出去的同时,他反手落在了刀柄上。</br> “锵……!”</br> 他的长刀出鞘。</br> 他双手握住了刀柄,长刀遥遥指向了吴雯。</br> 他那张刀削般的脸此刻冷峻如霜:</br> “你,究竟是何人?”</br> 吴雯的那只手定格在了空中。</br> 她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举了起来,指向了阿木。</br> “孩子……我、我是你娘!”</br> 阿木握住刀柄的手忽的一僵,他那双眼死死的盯着吴雯,盯了足足十息。</br> 吴雯脸上的神色紧张极了,她那双老眼里噙着泪水也带着期望。</br> 秋尘上前一步站在了吴雯的面前,他看着阿木,低声说了一句:</br> “放下你的刀!”</br> 阿木的视线落在了秋尘的脸上,他压制着内心中的慌乱——</br>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!</br> 他这一辈子,哪怕当年差点饿死在玉京城,他的心也没有如现在这般慌乱过!</br> “我是你娘……!”</br> 娘!</br> 这是一个多么陌生的称呼!</br> 自己已二十一岁了!</br> 从自己记事开始,不知道在多少个寂寞的夜里、在多少次无助的时候想起过爹和娘。</br> 在京都乞讨的时候,他对那些父母带着的呵护备至的那些孩童们羡慕极了。</br> 他手里端着个破碗,视线却看着那些同龄的孩子手里的棉花糖还有他们脸上的欢笑。</br> 他知道,那棉花糖一定很甜,那笑声也很甜。</br> 而自己呢?</br> 除了手里的这破碗,便什么都没有。</br> 那些日子常常一个人蜷缩在危墙下的漆黑角落里以泪洗面,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会被父母抛弃。</br> 后来,恐怕是老天爷开了眼,在那个冬天就快被冻死饿死的时候却被钟离府的二老爷所救。</br> 在二老爷的府上,在那精致的楼阁中,他才知道原来冬天的冷,冷的是如他这样的孤儿或者那些揭不开锅的穷人。</br> 那阁楼里一点都不冷!</br> 它温暖如春!</br> 它的门窗紧闭,角落里是燃烧着的似乎永远都不会熄灭的炭火。</br> 房间里风不能进,雨不能进,雪也不能进!</br> 这就是家么?</br> 原来家如此温暖!</br> 后来去了牧山刀,在牧山刀慢慢长大了。</br> 他学会了识字,在牧山刀的藏书楼里看了不少书,他知道那不能称之为家,因为有父母的地方才是家!</br> 二老爷的那处府邸,只能称之为篱下!</br> 那么家又像什么样子呢?</br> 小师弟王正浩轩说,家啊?</br> 家就是娘打爹而爹不敢怒不敢言!</br> 家就是娘骂爹而爹还得屁颠屁颠的围着娘打转!</br> 家就是院子里的鸡飞狗跳,就是娘的河东狮吼,就是锅碗瓢盆和那烟火的味道!</br> 就是爹领了饷银一脸媚笑的交给娘,而娘终于对爹抛了个媚眼,欢喜的做上两个好菜给爹倒一杯酒,说一句当家的你辛苦了!</br> 第二天爹走路的时候腿似乎有些软。</br> 娘又会叉着腰冲着爹的背影说一句:不要在外面搞七搞八!就你这样,浪费了那银子!</br> 总之,在王正浩轩的嘴里,阿木所体会的家非但没有王正浩轩的那些怨言,他反而觉得那是很美的。</br> 是很生动的。</br> 是他梦寐以求的。</br> 再长大一些,离开了牧山刀,回到了京都,来到了李辰安的身边,渐渐的,他不再去想将自己遗弃的爹娘了。</br> 他真的长大了。</br> 不会再饿肚子,也早已没有了寻找爹娘的心思。</br> 就当他们已经死了!</br> 他只是希望能够遇见一个令自己心动的情投意合的女子。</br> 他觉得自己也该成个家了。</br> 自己给李辰安当护卫,得向李辰安要俸禄了,因为男人得养家,要将银子交给妻子。</br> 他万万没有料到在这个时候,在自己并不需要父母的时候,却忽然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女人,她竟然说她是自己的娘!</br> 看她的模样……</br> 虽有了几缕白发,脸上虽也有了岁月刻下的痕迹,但她却和那些穷苦人家的妇人不一样。</br> 她的脸并没有饱经风霜的黝黑和沧桑。</br> 她依旧定格在空中的手,也并不是那农户的粗糙的手。</br> 她的衣着虽说不上多么华贵,却也远不是打着补丁的破布麻衣!</br> 她不是一个穷人!</br> 那么他呢?</br> 阿木依旧握着刀,他又看向了秋尘:</br> “你又是谁?”</br> “……我是你爹!”</br> 阿木深吸了一口气,他的刀在微微颤抖。</br> 他忽然收刀。</br> “锵……!”的一声,长刀归鞘。</br> 他转身就向那处湖畔林间的小木楼走去。</br> 他淡淡的丢给了秋尘和吴雯一句冷冰冰的话:“你们认错人了!”</br> “我的爹娘早就死了!”</br> <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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